品读《食遇》:恰似故人姗姗来

产品中心

产品中心

品读《食遇》:恰似故人姗姗来

发布日期:2024-01-28 来源:产品中心

  • 详细介绍

  周之江赠我的新作《食遇》置于案头。此乃用心,刻苦,精巧,剔透,讲究之作。

  《食遇》亲笔书法,克己印章,各种小吃水彩绘交叉,三十三首竹枝词到位,序文标配,作者心思,一应纸上。

  书局负责人写道:周之江自带毛笔、砚台、印泥,拿下笔的右手如电熨斗把书碾平,正派坐着,拿毛笔为每一位读者题写打油诗,写上文绉绉的“辛丑二月”,盖上钤印,在一旁看着他的我,居然有些感动。书悉数售罄,一些人在犹疑,另一些人抱了一摞。卖书的人却抑郁了——书卖完了!

  十多年前,看到周之江开端在写贵阳百年底层的小吃,牛肉粉、豆腐果、丝娃娃、油炸粑、碗饵糕、破酥包……以遇书房笔名见诸博客。一幅幅人间烟火图,一卷卷浓郁书卷气,一篇篇贵阳浮世绘。写食更写世,隐喻在纸背。

  一本近二十万字的书,称不上鸿篇巨制,之江费时如此漫长,不急不徐,十多个春秋,天然有所寄寓,也可谓精摹细琢之范。

  之江也年青,也热情,也豪放,时有呼朋引类,突袭小吃夜摊,一家家吃将过来,端粉递汤撒葱花,喜形于色。他非嘴馋,更非吃货,而是一种阅历,一份体会。看他镜片后的寂静便知。如燕达在序中所说,“他笔下的美食国际,更像是对这片土地的记载与抒怀”。

  他的心不在热烈的去向,他的心容不下喧嚣。一般,他在国际悠远的另一面,翰墨金石,精摹细琢,如琢如磨,元气淋漓,当然,更有《元史纪事本末》《清史稿》《燕行录》《辰子说林》《分甘余话》《出埃及记》《文明与粗野》以及“饮冰室”“苦雨斋”相伴相随……享用着他单独的精力夜宴。

  滚滚红尘,万丈喧嚣,同为70后,有人以150迈的速度飙车,有人夜夜笙歌,哪有“但见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“?

  现代主义画家高更,穿戴文明人精致的外套,却痴迷于粗陋、阻塞的塔希提岛,痴迷于那里土著的原始生命形状。

  周之江系了围腰,厨房细作。这是一种性格、一种怡悦、一种享用、一种境地。不褪了火气,止了沸扬,是进不了这种格式的。

  《食遇——贵阳小吃竹枝词杂咏纪事》,通篇文字,之江挚友杨早看得理解:以食见事,由忆及史,小而能大,放亦可收。

  《好吃不健康》《花生佐酒慰平生》《惟羊肉和老友最值得涮》《难言正宗 何为传统》《隔锅何故香》……这些篇目,谁一口气厘清微言大意?更不必细究那些不方便言说之隐了。

  咱们现在处于一个多方位趋同年代,物质的、文明的趋同,作为个别的生命,咱们的行迹或许流浪很远,咱们或许日子在别处,而咱们精力、文明的认同,特别是这饮食文明,这唇舌之欲,无法因地域的迁徙而容易挪位。这或许是没有破译的生命暗码?回忆了的,贮存了的,再也无法删去,无法清空。

  之江的《家宴的精致与风骨》,意味深长。我的一个朋友看了说,家宴是特性的,安闲的,独立的。作者借此表达一种精致与风骨。

  吃,不只是吃食物本事,更多是吃人物,吃当地,吃时节,吃气氛,吃心境。杨早如是说。

  酒店里,厚重的窗幔直直地垂下。皎白的餐布、雪亮的杯具纤尘不染,服务员个个挂着工作的浅笑,一招一式都规格化、程式化,碗筷酒杯调羹有序摆放,温热的擦手毛巾叠出把戏,上菜有条有理,还熟练地报出菜名,尽管普通话带有稠密的乡音。拼盘的凉菜是摆成图画的,汤是每人一盅,自酌自饮,是非分明。餐桌内中的转盘慢慢滚动,不必彼此劝菜。整体,文质彬彬,温良恭顺。

  这哪来之江笔下家宴之乐呢?“早早拟就了食单,毕恭毕敬地抄写好——凉菜:野薄荷拌韭菜、烧椒擂京彩、怪噜花生、炸小茨菇;热菜:煎松板肉片、爆炒猪肝、素卷回锅肉、香辣铁板米豆腐、炒萝卜缨缨、糍粑豆干;汤菜:筒子骨汤焗萝卜;主食:砂锅饭、鸡汤炒米。不待开吃,看上去便已诱人无比。”

  《罗马假期》安妮公主作为王位继承人,在落地长裙讳饰下,不是悄然腿去那双束脚的鞋,赤脚站立,然后随了派克兜风罗马?

  之江又说:话说回来,以“家宴”为招徕的做法倒还真是古已有之,最近读到《一氓书缘》,里边引证明伦哲如咏“谭家菜”的诗云:玉生俪体荔村诗,最後谭三擅小词。家有籝金懒拾掇,但传食谱在京师。谭莹字玉生,广东南海人,工四六,子宗俊,字叔裕,有《荔村诗集》。谭家菜的主人谭瑑青,便是叔裕先生的三令郎,拿手填词。谭家菜以鱼翅著称,有点像会所制,不允许点菜,食单、人数和价目皆由主人定,吃时须留一席给主人家。精致之至。“

  之江的风格,遭到杨早戏弄:“作者还多爱掉书袋的,隔两段就遇见书名号,计算一下,七八万字的内容,引书与文,将近200种!其间:《黔语》《武林旧事》《清稗类钞》就算了,跟内容还恰当,《我国饮食文明史》《欧洲文明饮食史》《植物名实图考长编》也还沾边,梁实秋周作人汪曾祺流沙河不在话下,《文明与粗野》《查令街八十四号》《燕行录》会不会扯太远了?你是在写食话仍是书话?”

  侃。一个嗜书成瘾者,各种典籍会排着队为他的食话作注、求证。并且,岂止食话?之江的国际里,书与人一体,水融,他注定冥顽地用文字笼罩贩子,为美食发声。

  《食遇》中,文学呼吸之气浓郁,学问灵性气味可辨。美食充满的香味中,处处是生命的脉动。投箸碰杯,是生命自带的一种本来,一种落定。

  之江本籍钱塘江岸,母亲本籍宁波,他气接明代山阴(今绍兴)张岱、绍兴知堂、高邮汪曾祺……偕老一代下江人之韵。

  张岱,甲申之变命运转机,逸民张岱看穿富贵,隐迹于会稽山,看葛岭峰上的初月,钱塘江下的新潮,才有悲惨沉重、冷隽超然。穿过“鹿鹿风尘”,伤泪滴过,透出的仍是新鲜高雅,时杂诙谐,逼真备至。

  张岱的文字属明末的古文,文短意赅,字字珠玑,句句生辉。之江写景写事用词讲究简练,与张岱相同兼引诗词典故,有“信札体”味道。

  知堂的散文为散文之极致,耐读而难学。他清闲的姿势,平易的笔调,背面却蕴藏着忠诚、真纯和沉着。粗砺而详尽,俗陋而精巧,松懈而流通,随意而深入。前期舒徐安闲、信笔所至,后期枯涩衰老、登峰造极,归入古雅遒劲—途。他的《自己的园地》《雨天的书》《泽泻集》《谈虎集》,兴趣平平兼有涩味。他写的故土的野菜、苦雨、鸟声、篷船、金鱼、两株树,做到平平极境。他晚期的笔记体篇幅很短,三五百字,浅显的白话,融贯古今、凝涩俭朴,寥寥数语,蕴藏着丰厚内在。

  之江清音独远,此《食遇》缘起,也与知堂老《山君桥杂诗序》相关。知堂老说,我就有一点散文的材料,却用限字用韵的方式,写了出来,这东西曾经称之为打油诗。之江饯别“生民故事岂容嗤”,故作《食遇》,“略记过往及当下的食事,抒情少量隐藏在一饮一啄背面的慨叹,聊且博人一乐或一叹”。

  他写素粉:“素粉偏搁油辣角,豆芽过水一小撮。人言此物丰味道,中有乡思不可说。”

  写肠旺面:“肠糯旺嫩面要脆,布衣所爱是杂碎。免青红重今不闻,打杯散酒容小醉。”

  写豆沙窝:“糯米捶面握粑粑,馅子要用咸豆沙。铁镌滚油炸黄脆,与糖麻圆作一家。”

  套用杨早的话说,这是写给贵阳饮食文明的情书。小吃背面折射的,不仅是人类对人间味道的发掘与寻找,更是一方水土对食俗风味的塑形与细刻,是口腹之欲背面的人生与人心。

  至于竹枝词,之江说,是“韵用吾乡土话,平仄亦未尽和于律”。但它是之江的独门兵器,竹枝词生发出的描绘、考证与慨叹,才是将小吃写成“大事”的触碰开关。